米拉日巴尊者道歌集（三十五）

第卅四篇  密勒日巴與佛學(xué)家的辯論

敬禮上師。

尊者密勒日巴于自心所顯得畢竟自在，故能法爾威攝他人。以是因緣感召印度之（大成就者）達馬菩提向尊者恭敬頂禮，因而名聲遠揚播，遐邇交譽。雅龍之村民受了這個影響，也將度亡和求福的一切供養(yǎng)獻給尊者。于身心安樂供養(yǎng)豐富的情況下，尊者就在雅龍住下，作利益眾生的事業(yè)。

此時，在雅龍當(dāng)?shù)赜幸凰辛?xí)（佛學(xué)和）因明[1]的寺院。該院的僧眾們對尊者十分妒忌，所以經(jīng)常誹謗尊者，說尊者是行邪法的外道。

某一個時期，雅龍地區(qū)忽然發(fā)生了輕微的糧荒，許多鄉(xiāng)民都到該寺去借糧。寺中的僧侶們說道：“因為我們不會行邪法，所以從來就沒有接到你們?nèi)魏味韧龅募漓牖蚬B(yǎng)，我們的食糧是專門為了修學(xué)清凈的正法之用的，這些正法也是你們所不屑一顧的！現(xiàn)在要借糧，就應(yīng)該到經(jīng)常接受你們供養(yǎng)的那個行邪法的外道那里去借才對！”

僧侶們拒絕借糧后，某些鄉(xiāng)民們說道：“他們所說的話也確有一部分道理。我們應(yīng)該這樣辦：把尊者作為我們今生和來生的皈依處。但為了此世的需要，我們也應(yīng)該將此寺的僧侶們作為現(xiàn)世（經(jīng)常的）供養(yǎng)，（以備不時之需）?！庇谑青l(xiāng)民和寺院雙方就訂了一個互濟的“君子協(xié)定”。

此時院中有兩位主要的法師，一位叫做羅頓格登崩，一位叫做熱頓達馬羅著。他倆就領(lǐng)導(dǎo)著全寺的和尚開了一次會議。二人說道：“如果不把密勒日巴驅(qū)離此境，就決難弘揚我們的教法，亦無法做任何度生的事業(yè)。密勒日巴的法是正也好，是邪也好，非把他驅(qū)逐出境才行。如果用強迫或威力的方式趕他走，我們的面子就說不過去，鄉(xiāng)民也會說閑話。所以最好是派三個精通聲明[2]、因明和各種經(jīng)典的人去找密勒日巴和他談?wù)摲鸱ǎㄌ岢鰡栴}）。他口里除了伸得出一條舌頭外，其他是什么也吐不出來的。問他一百個問題也許他會碰巧答對一個、兩個。這樣我們就可以正大名份的挫敗他、恥笑他。他不堪羞辱，自己就會悄悄地逃走的！”于是就差遣三個有學(xué)問的和尚去見尊者。來到尊者的住處，見到了惹瓊巴說道：“我們是來朝禮尊者的?！比黔偘筒惶敢獾倪M去對尊者說道：“外面有三個和尚要來看您。是否允許他們近來呢？”

尊者說道：“馬爾巴師尊叮囑我要用身、口、意，各種方法去盡量的利益眾生。就是在平常閑話聊天的時候，也要利用機會去利益眾生。所以就請他們?nèi)贿M來吧！”

惹瓊巴就招呼三位和尚進來，并供給他們茶點，于是尊者說道：“堅固的信心能夠破裂大地，粉碎崖石，切斷水流！你們?nèi)环◣熃裉煺埌炎x經(jīng)的心得，對我宣講一下好嗎？”

為首的和尚就昂首起立，伸出手掌，彈指咔嚓一響，傲然說道：“我們是出家的比丘，經(jīng)過三種學(xué)處[3]的訓(xùn)練，具足三種法衣[4]，所以能夠清凈有情之罪業(yè)，堪為眾生之福田。我們對你講法也可以，不講也可以。你先告訴我們，你這樣毫無忌憚的受人供養(yǎng)，究竟心中有什么把握呢？”為了答復(fù)他們的問難，尊者就唱了下面這首“覺證歌”：

“究竟上乘之妙法，一切心要之精義，二量口訣之甘露，于此博學(xué)善通達，

持律凈戒諸大德，愿恒佑我莫舍離！常住我頂作莊嚴(yán)！

我以三事作譬喻，解說我之修行法：本尊升起三階觀[5]，氣、脈、明點三修觀，

大印亦有三種觀[6]，四座菩提心法觀。真信積資習(xí)空性，愚信積資施食子，

自信積資供養(yǎng)佛，剩食積資施鬼魔[7]，我乃積資[8]瑜伽士。通達供施無自性，乃能受供善福田。”

和尚們說道：“如果沒有聞思學(xué)處的功德，就好像空著手，去爬那陡峭的懸崖一樣，豈能達成解脫？如果沒有修持，就像瞎子進佛殿一樣，什么也看不見！豈能證悟?qū)嵪嘀x？修持升起次第本尊觀，必需先知道修觀的方法。你所謂的升起次第本尊觀是如何的觀法呢？”為答其問，尊者歌道：

“我觀生起本尊時，此身顯空似虹彩，此身已無行質(zhì)故，一切貪愛自寂滅。

（我修本尊瑜伽時），親證語言如谷響，已超善惡境界故，一切取舍盡寂滅。

凡夫?qū)嵸|(zhì)身、口、意，轉(zhuǎn)成本來金剛體[9]，三門[10]已超凡界故，此心飄飄甚樂然，

所行與法相應(yīng)故，此心欣欣甚樂然！行法與道相應(yīng)故，此心怡怡甚樂然！”

他們聽了說道：“你說的這些話，有一點像是對的，但是你如何修氣、脈、明點呢？”尊者答道：

“我修氣脈明點時，觀習(xí)四輪三主脈，身內(nèi)貪愛已盡故，身似無質(zhì)自消融。

諸界種子[11]明朗觀，見本來面無錯謬。氣集中脈擊要點[12]，紅白二界相遇合[13]，

樂明無念自成就，心中疑結(jié)自解脫。法與心合離言說，子母光明融一味，

有漏貪熾蘊界滅，顯空不二[14]心樂然，證空不墮知解境，現(xiàn)見空性心樂然，

一切無明與迷亂，消入法性大樂哉！”

和尚們說道：“住在地下的齦鼠[15]，能夠一口氣在地下冬眠四個月身不動搖。魚類雖然經(jīng)常在水中，也不會窒息。這是它們天生就有的‘氣之功德’，可是這些畜牲的‘心之功德’卻微細(xì)地不及一根馬尾巴！所以你的氣功也正是如此！真正的功德要心中具有才行。所以你把你所知道的大手印及其修法對我們說一下吧？”尊者答曰：

“我修大手印觀時，心住本然離造作，無散亂中松松住，空性境中明朗住，

喜樂境中明體住，無妄念中惺惺住，眾緣境中平等住，此心如是安住已，

無滅決信種種生，自明任運事業(yè)成，任何果報無需求，心離愿求甚樂哉！

希、懼二執(zhí)盡除故，如是覺受甚樂哉！一切迷惑與妄念，盡成智慧甚樂哉！”

和尚們說道：“你的口中除了伸出舌頭外，其他什么也吐不出來！你說的這些話雖然也有些道理，但是就像一副臨摹別人的畫，（似是而非，不是自己的東西[16]?。┈F(xiàn)在你告訴我們教你的上師是誰？”

尊者說道：“我的心時時在修持（菩薩）學(xué)處，所以外境所顯之一切皆自然成為佛說的經(jīng)典。因此只要與（世間的萬千）顯現(xiàn)不相分離，也就是時時伴隨佛教的經(jīng)典。我又確切的證到外顯諸境即是自心的變化。自心也就是光明！教導(dǎo)我的上師就是這些。聽我歌曰：

我之上師諸尊者，即是清凈佛陀身。五氣清凈獅座上，五脈清凈蓮花座，

五界清凈日月墊，心性空寂上師身，金剛持佛智慧身，具足六通諦洛巴，

大幻化網(wǎng)那諾巴，無比恩德馬爾巴師，常住我頂不舍離！汝若具信誠尊敬，

眼前即見我?guī)熥?，與金剛持無差別！若能至誠敬啟請，大悲慈云風(fēng)涌集，

立降加持甘露雨。若能勤修作供養(yǎng)，一切成就寶藏開！”

三個和尚聽了都不由自主的生起了信心，立刻向尊者尊敬禮拜，誠心說道：“‘無知、愚蒙與迷執(zhí)，為害世間難斗量！’這句俗話真是不錯??！我們從前以為您只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瘋子，用瘋言瘋語來騙取人們的供養(yǎng)的。但我們對您提出任何問題時，您都能立時作適切的回答，毫無滯礙。因此我們對適才的惡意質(zhì)辯衷心懺悔，務(wù)祈宥恕。您剛才所說的，坐在（你頭頂上的）那幾位上師我們雖然都看不見，但對您，我們是真誠信仰和敬佩了！要請求您加持我們，如果能打開成就寶庫之門，那實在是太要緊了。因此請您慈悲傳授我們修持的口訣吧！”他們?nèi)诉@樣恭敬敬唯命唯謹(jǐn)?shù)膯⒎A尊者。尊者（看見他們真誠懺悔）也非常高興，就傳給他們灌頂與口訣，叫他們?nèi)バ抻^。不久都產(chǎn)生了覺受和證解。以后他們都成為如雪山獅子一般的得成就之比丘瑜伽士了。

某一時期，雅龍的鄉(xiāng)民舉行了一個大宴會，他們邀請了尊者主仆和廟中的法師及和尚們同時一起參加。鄉(xiāng)民們在一邊為羅頓和達羅二法師各各搭起了法座。和尚徒弟們順序坐在下面一列。在另一邊，他們也為尊者樹起一個法座，下面各惹巴徒弟也順序坐于一列。在惹巴徒眾的坐列尾端，前次由羅頓派遣來找尊者辯論的三個和尚，已經(jīng)改變了衣著，以瑜伽行者的姿態(tài)出現(xiàn)。他們由嘎巴那[17]顱器中大口的呼呼飲酒，從容不迫，毫無忌憚的樣子。羅頓和達羅見了，不禁火冒三丈，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！心中暗道：“你們這三個不要臉的騙子！白癡！破壞佛法的敗家子！如果讓你們繼續(xù)住在此處，真要使我們的教法顏面掃地了?！边@樣想著（他倆）就從座上下來，像是要和尊者討論事情似的，但心中卻盤算道：“這次我要用極巧妙的方法趕你出境。”羅頓就走向尊者前面說道：“瑜伽士??！你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！因此你對因明學(xué)一定是非常熟悉善巧的了！如果對因明不清楚而作這樣的言行，則是破壞佛陀的教法，害人害己，同時也不夠資格作為一個十足的佛教徒。因此我請求你，現(xiàn)在在大眾前立一個簡單的因明量[18]吧?！?/p>

尊者說道：“師傅啊！你最好是不要貪著語言文字，在禪定中心住本來法性；于四威儀中隨順對治煩惱。這樣就能產(chǎn)生正確的功德。不然的話，心為妒忌和五毒等煩惱所使，將會造致墮入三涂的果報的！所以不要自焚身心才好。至于你們教派中所說的‘因明’，我是不懂的。我自己的‘因明’是依止善妙上師；請求‘因明’口訣；依仗‘因明’精進，在‘因明’山谷中修行。這樣就會在身心中產(chǎn)生修持的‘因明’暖相；于是我就自然成為具足信心的施主們之‘因明’福田。你因貪著于說教的‘因明’[19]，因而生起了妒忌‘因明’。將來可能會墮入地獄‘因明’去遭受痛苦‘因明’的??！舍此以外，其他的因明我是一概不懂的。為了詳細(xì)解釋這句話，聽我歌曰：

已離煩惱上師前頂禮。噫戲！濁世有情妒忌深！羅頓、達羅法師試諦聽：

我若不從母胎生，何由暢飲甘乳汁，我若不飲甘乳汁，以后何能服三食[20]？

我若不曾服三食，何能長大筋骨生？我體筋骨若不實，何由攀登諸大山？

我若不能登諸山，何能參訪眾國境？我若不曾游眾國，何由得見上師尊？

我若不逢妙上師，傳承口訣何由獲？傳承口訣若不獲，何能深山獨自居？

不能深山獨自居，覺證暖相何由生？覺證暖相若不生，單衣一衫豈御寒？

不能單衣身暖熾，男女施主豈生信？男女施主不生信，法師焉會生妒忌？

法師心不生妒忌，將來如何入地獄？高山青青草原上，野獸奔躍作戲吼，

獵犬聞聲怒火熾，犬兮！息怒莫生嗔！于此雅龍腹窟洞，密勒日巴具福德，

直言刺痛法師心。施主供我信心食，竟招博學(xué)持律士，心生無明及怨嫉。

法師法師莫生嗔！噫戲！博學(xué)之比丘，今日心意大狂亂！來此聚會眾法師，

我此空言之戲語，無大要義莫掛心！語言文字皆無實，此理外道亦能知！

心若兢兢逐文字，多生空過不自知！因此努力應(yīng)自勉，降服毒魔之我執(zhí)！

語言越說越增多，蔓衍無盡難具說！因明分析我不會，今日論辯法師勝！”

達羅說道：“我們用‘法語’來問你，你不以‘法語’來回答，卻唱些騙人的爛歌來搪塞。像你這樣欺騙愚人的行為，我們是不屑為的！如果你能用‘法語’來回答就算你及格，否則一味唱些胡扯的亂調(diào)，拼命吃人家的供養(yǎng)，像你這樣的行徑真是需要嘗受這樣的待遇的！”說著就在地上抓起一把灰塵向尊者的臉上灑去。尊者一面拭去臉上的灰塵，一面微笑的說道：“像你們這些大法師，為了此生的（享樂）目的而執(zhí)持經(jīng)典中語句，怎么能與佛法相應(yīng)呢？在一所充滿了強大的罪業(yè)惡力的房屋中，去鉆究那尊貴的戒定慧學(xué)處，竟能忍受如此的（良心責(zé)備與內(nèi)疚）之苦痛，真是稀有難得！至于我自己嗎，則僅是學(xué)習(xí)如何以一切法為對治煩惱為目的而已，（我只有這一個學(xué)處）。你們教派中所傳的法，學(xué)了好像只是在接近和增加煩惱。因此我們彼此兩派的道既然不同，言亦自難相通，不能相互為謀了?！?/p>

惹瓊巴見了此狀，說道：“我雖然連尊者的一根汗毛也趕不上，眼見這樣罪大惡極的人如此誣蔑尊者；我如果不加阻止，斷彼之命，那我就是違犯了三昧耶戒。我若殺了他，反能成就功德資糧！”于是就拿起一根棍子準(zhǔn)備去打達羅。尊者立刻抓住惹瓊巴的手，誠懇的說道：“亟需時不能應(yīng)急的財寶，苦難時不能援助的親友，遇逆緣時不能幫助的佛法，這些都是深可悲嘆的大不幸??！你要快快集中全力，好好對治當(dāng)前的煩惱！兒啊！快快警策自己提起正念吧！”說著，尊者立刻唱了下面這首“警策正念歌”：

“眾生依怙頂摩尼，恩師馬爾巴足前禮！一切逆緣轉(zhuǎn)成道，加持此請得成就。

吾子惹瓊靜諦聽：驕慢貪熾之佛徒，遇逆緣時成俗子，心性惡故自作苦，

若與彼輩起沖突，則成究竟之墮負(fù)。子兮！且慢！聽師言！

法王勝見天空處，雛鵬振翅習(xí)飛翔，雛兮！且莫貪舞翅，恐墮邊見無底谷！

惹瓊吾子兮！聽師勸！

勝王禪觀大海中，學(xué)泳小魚習(xí)游水，魚兮！且莫貪遠游，恐墮魚網(wǎng)埋伏中！

惹瓊吾子兮！聽師勸！

正法果位之寶洲，求學(xué)幼賈習(xí)經(jīng)商，切莫好逸貪玩樂，否則恐失法性寶！

子兮子兮！聽師勸！嗔恨若起焚身心！速伏煩惱兮！力對治！”

惹瓊巴聽了尊者的歌后怒氣就平息下來了。施主們一致責(zé)怪法師們不應(yīng)對尊者這樣毀謗，對惹瓊巴也略為表示不滿，對尊者的信心卻較前更增加了。不久眾人皆散去，各返自居。達羅法師本來是想羞辱尊者的，不料卻反而羞辱了自己，心中實在不甘。第二天他和羅頓帶領(lǐng)著幾個和尚又來到尊者的住所來，同時帶來了一大軀肉和許多經(jīng)典，要求謁見尊者，說是特來懺悔的。

惹瓊巴說道：“懺悔也不必，辯論也不必，見面更不必！”就不許他們進來。其他的幾個和尚溜著進去，見到了尊者，稟明情由后，尊者非常高興說道：“最好是根本不作惡業(yè)。如果作了惡業(yè)，能夠隨即懺悔也是很好的，就請那些法師們進來談話吧！”

他們進來后就把一大軀肉供養(yǎng)給尊者，說道：“昨天您是對的，我們?yōu)榱吮硎緫曰谄鹨?，所以特來把這軀肉送給您?，F(xiàn)在我請求以這些經(jīng)典為根據(jù)，和您平心靜氣的談一談佛法好嗎？”

尊者道：“法師?。∷自捳f得好：‘是否吃了東西，看看臉頰上的紅色就能知道?！欠穸没蛐蕹至朔鸱?，看看能否克服煩惱及我執(zhí)也就曉得了。如果能降服煩惱和我執(zhí)，那就表示此人懂得佛法，也修持了佛法。否則，縱然能夠在談話中全占上風(fēng)和贏盡一切辯論，而對煩惱及我執(zhí)卻絲毫不能遣除，這種‘佛法’只是邪知和邪行而已。這種空言的‘說法’縱然能夠勝利，卻必定會更增強自己的我慢，因而會成為長期流轉(zhuǎn)輪回和墮落地獄之因。所以我認(rèn)為這種說法和辯論是有損無益的。你們的懺悔非常稀有難得?，F(xiàn)在話已說完，請各位回去吧！”

達羅說道：“能否降服我執(zhí)及煩惱，只有佛陀才知道，其他任何人也不曉得！雖然如此，我想能夠討論佛法和答復(fù)辯難本身也不能說就是流轉(zhuǎn)輪回和墮入地獄的原因，否則就是說：博通佛學(xué)本身就成了大罪過了。如果（不通佛學(xué)）答覆不了法上的辯難，那就是愚癡。愚癡之過雖然小如糞矢，但以愚癡之心去行善業(yè)，也還是逃不了墮入地獄的深淵的！所以今天我們一定要詳細(xì)討論一下，看看究竟是誰對佛法具有真正的認(rèn)識！因為我對‘論法’的規(guī)則比較熟悉，因此我提議你這位瑜伽士，把自己最熟習(xí)的某項佛法問題，用一句話把你的意思和主張說出來，然后我就來觀察此話的得失和功過。如果你心中想：‘我的佛學(xué)不夠博通，那么就請你提出任何問題來質(zhì)詢我，我也可以盡力回答?！?/p>

尊者說道：“法師何必一定要如此堅持呢？你我大家的一切，有目共睹，有耳共聞。附近的鄰居，誰也知道誰的底細(xì)。你一定堅持要我提出一個宗義，那么不管我懂得也好，不懂得也好，我也只好遵命一試?，F(xiàn)在我先提出一問：‘虛空是有礙法呢？還是無礙法？’”

達羅說道：“從來還沒有人問過這種問題！但是我剛才已經(jīng)說過，你提出任何問題我都要回答。所以我的回答是：‘虛空當(dāng)然是無礙法。’除此尚有別的可能嗎？”

尊者道：“我卻認(rèn)為虛空是有礙法。”

達羅道：“你說此話有何證據(jù)？有何理由呢？”

于是尊者就趨入虛空堅固三摩地，對達羅說道：“好吧！現(xiàn)在就請你看看虛空到底是無礙法還是有礙法！現(xiàn)在就請你站起來走動一下，把四肢伸縮活動一下吧！”

達羅就嘗試站起來和伸縮四肢。但身體絲毫也不能移動，好似僵硬的木頭似的呆坐在那里（就象四周皆有堅固的實質(zhì)東西密密包圍起來的樣子。）連嘴巴也張不開，一直僵坐在那兒！

此時尊者就身騰空中，在空中行走、踐踏、臥倒、趺坐及示現(xiàn)種種活動的姿態(tài)，就像在實質(zhì)的地上行動一般。然后尊者由三昧起，說道：“你方才說虛空決定是無礙，但現(xiàn)在事實證明虛空都是有礙法，你如何解釋呢？”

達羅說道：“這是因為你的外道上師教會了你邪咒使出惑人的把戲而已。除了借邪咒及魔術(shù)之力會發(fā)生適才的現(xiàn)象外，所有的眾生都一致承認(rèn)虛空是無礙的，有嘴巴的人也都是這樣說的?！?/p>

尊者道：“人如果不用分別思想去辨析，難道就會說虛空是無礙法嗎[21]？畜生也會說虛空是無礙法嗎？你自己和你的上師所認(rèn)為‘虛空是無礙法’的主張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被你自己的事實打破了。就算這是我的邪咒所致，但能使你親自經(jīng)驗到‘虛空確是有礙法’一點而言，對我已經(jīng)是足夠了。我現(xiàn)在另立一宗：‘眼前這塊大崖石是無礙法?！阏J(rèn)為如何？”

達羅說道：“除非是你用邪咒或魔術(shù)，崖石當(dāng)然是有礙法?！?/p>

尊者說道：“在最初你提出較量規(guī)則的時候（曾說可以較量任何課題），現(xiàn)在我覺得你的‘魔術(shù)’不夠精通，否則你就把我們面前這塊大崖石變成無礙的試試看！”

達羅說道：“會使魔術(shù)也不就是說為佛法所準(zhǔn)許去隨便使用的。你現(xiàn)在倒是可以用魔術(shù)去迷惑那些愚夫們一下！”

尊者道：“我還以為你是無所不知的呢！你所說的那‘不許可用的神通’也正是成佛之時所廣大開顯紛如雨降的事情??！”

此時羅頓法師說道：“像適才把虛空變成有礙法一樣，現(xiàn)在就請你瑜伽士（再現(xiàn)一次神通）把這塊大崖石變成無礙法給我們看看吧！”

于是尊者即契入虛空遍處三昧，身體隨意穿過崖石，上入下出，下入上出，此入彼出，彼入此出；或半身隱于崖石，半身露外面；（又從空中猛然跌下），穿石落地……最后尊者（擲大崖石于空中），崖石下降時尊者以手托住說道：“惹瓊巴！去拿一個柱石來”惹瓊巴就很快地找來一個長形的石頭置于地上。（尊者最后才把崖石放在柱石之上），崖石上留下清楚的尊者手跡。（直到現(xiàn)在人人去看皆能見到）。

羅頓說道：“對你而言，這塊大崖石好象確是無礙的。如果這不是魔術(shù)（而是真正的神通），那么所有的人也應(yīng)該一樣才對。所以我要看一看是否大家都能出入崖石無礙。”

尊者說道：“對你們，這崖石自然也變成無質(zhì)礙的了。否則剛才崖石降下時，你們不都壓死了嗎？”

達羅說道：“可是我的面前沒有落下崖石呀！如果根本沒有崖石，那有什么有質(zhì)礙或無質(zhì)礙之一說呢？”

此時達羅較以前更為氣憤，可是羅頓卻發(fā)生疑惑，心中動搖起來了。心中忖道：“這些神通好像是真的呦！但我們這些重分別思辨的學(xué)者們是一向多疑，很難接受這種事實的！”于是對尊者說道：“瑜伽行者，如果適才所示現(xiàn)不是魔術(shù)的話，那就決定是你的道證境界之憑證了！但悟道必需先學(xué)習(xí)六波羅蜜多，請你把六波羅蜜多的修法講說一下吧！”

尊者以歌答道：

“三寶最勝皈依處，大樂頂際作莊嚴(yán)，我今衷心敬祈請，祈以悲鉤攝護我，

祈以澈骨之悲心，浸入六道父母身！

修習(xí)大乘瑜伽士，于離言法無可聞，于空性義無可思，于無生義無可修。

（果能心契此境界），十惡諸業(yè)自絕跡！若不解開慳吝結(jié)，口頭布施有何用？

不能斷舍矯飾行，外表持戒有何益？不能順受粗暴語，強名忍辱有何益？

不舍懶惰與放逸，經(jīng)年行善有何益？自心若不舍散亂，忍苦修觀有何用？

顯境若不成助伴，觀修般若有何義？不識甚深開、遮法，博學(xué)多聞有何益？

行為不與佛法[22]合，講說因果有何用？自心不與‘法’相合，披黃袈裟有何義？

五毒煩惱不斷除，妄求智慧是邪見！洶涌妒心若不息，求菩提心成邪見！

若于眾生作損惱，希求尊敬成邪見！不舍我執(zhí)宗派見，求平等性成邪見！

若不降服我執(zhí)魔，煩惱重槌擊行者！所行不合菩薩道[23]，勢壞他人之善業(yè)！

身心若不與法合，多言閑扯亂人意！毫無修持成空過，若能勤修以備死，無常到時心無悔！”

達羅說道：“你倒是聽見過六波羅蜜多的名稱，你現(xiàn)在把十波羅蜜多的修行方法說一下吧！”尊者以歌答道：

“大恩譯師馬爾巴父尊！祈為濁世有情作依怙，平息妒忌之心祈加持！

達羅邪欲法師汝諦聽：心中從不念死亡，終日鉆究文字義[24]，三十二年匆匆過，

勸君回頭早修行！濁世眾生煩惱重，罪人口業(yè)甚可悲！已離我執(zhí)之彼岸，

何用其他之布施？已舍狡詐之彼岸，何用其他之持戒？一切無懼之彼岸，

何用其他之忍辱？不離修持之彼岸，何用任何之精進？安住本然之彼岸，

何用任何之禪定？證悟?qū)嵪嘀税?，何用其他之般若？所為皆道之彼岸?/p>

何用其他之方便？已伏四魔之彼岸，何用力波羅蜜為？二利皆成之彼岸，

何用其他之愿力？煩惱自相即明體，何用其他之智慧？實際修行應(yīng)如是，

文字空言有何益？”

羅頓說道：“你所說的意思確是與法相合的。這大概是你自己在修行中實際體會出來的吧？”

達羅說道：“你所說的都是仿效和抄襲的詞句，若仔細(xì)推敲則根本不能成立。至于魔術(shù)和神通，則外道和因明家也都同樣的會使用的。你適才所說，除了列舉十波羅蜜多之名稱外，其他根本不能與這些經(jīng)典所說之義相和，現(xiàn)在我們要根據(jù)這些經(jīng)典來討論，在研討知見的時候，一切要以因明為基礎(chǔ)來作推理和抉擇。因此，因明是最要緊的學(xué)問。如果懂得因明，則其他各種經(jīng)典亦自然能夠明白了。因此現(xiàn)在我先要問你的因明學(xué)。你如果答得上來，我就承認(rèn)你夠格。從要點來談，因明學(xué)是極注重（敵我）所共許的普遍定義的。特別講求的則是研討現(xiàn)量和比量之性相（或界說）；還有就是違相、連相、顯現(xiàn)不定相，立宗之規(guī)則等等的學(xué)問！”

尊者道：“法師啊！你的心已被魔鬼所攝，你連自己和本尊都不能相信，連佛陀的咐囑都不能接受，（何況是我呢？）你所喜歡的‘法’，我以悲心、出離和凈見（的嘴去飲嘗），卻嘗到無有調(diào)料的毒灰，把我的舌頭和齒齦都燙壞了。（飲了你的法味后），我的肚中充滿了驕慢的（汁水）。上面吐出的是貪欲難填的狂傲臭氣，口中嘔出的是妒忌的苦汁，下面放出的是自贊毀他的臭屁和譏謗別人的屎尿。因此你就像服錯了藥，染了一場自害害人的大病一般，把佛法變成了造罪的惡行。你這種‘法’我是不會的。我只知道一切所顯皆源于自心，自心即是那無遮障無隱藏之明空。我于此理的決定不移之確信故，因此對我而言，已經(jīng)沒有任何一法再需要用比量思維去分析的了。如果你一定要我舉列說明所謂：‘違相’、‘連相’及‘顯現(xiàn)不定相’，那么法師你的所知適與正法相違故，即是‘違相’；此違相又與煩惱密切關(guān)聯(lián)，故是‘連相’；法師的衣著外表好像是學(xué)佛人，但實際上具足雙重‘違相’及‘連相’，因此可以說是‘顯現(xiàn)不定相’了。”

羅頓聽了，一面把袈裟包住頭，一面掩住嘴笑。達羅則頭顫身抖的狂笑道：“哈哈！你對我這樣的訓(xùn)戒真是少見啊，你連我的智識所屙出的屎的頭、尾有多大都弄不清楚，卻擺出佛陀的架子來了！可笑哇！可笑！你說我把身心都交付給魔鬼了，看見這事的證人是誰呀？是你的注腳么？如果因為我懂得因明，你就說我是自贊毀他，那么你以佛陀的姿態(tài)自命，這樣的辱罵我，這就證明你也有你的‘因明’，這就是你積聚資糧和善業(yè)之道嗎？我向你好好的用‘法語’談?wù)?，你口中沒有冒出一字的‘法語’來，說的卻盡是些莫名其妙的比驢球還大的現(xiàn)世寶！這些現(xiàn)世寶你最好收藏起來，免開尊口，乖乖的坐在一旁還要漂亮得多咧！”

尊者說道：“我本來就是要乖乖的坐在一旁的，是你要強迫我說話的呀！我的‘因明’是你不需要的，但它卻能帶來快樂，有很大的用處。因為我適才所說的都是實在的真話，所以傷害了你的痛處。我剛才所說的話，乍聽起來也許像是自己稱贊自己，其實我們所有的眾生的心都是本來光明空寂，不為輪回之污過患所污染，或涅磐之功德所光耀的。這就叫做一切根因之佛陀，也叫做如來藏。因為不識此自心之故而被率爾無明所蔽障，故名煩惱或有情，因而流轉(zhuǎn)輪回。如果識得自心之本來面目，就名為妙智或清凈佛陀而契入涅磐。念及此義，佛陀薄伽梵于契經(jīng)中曾經(jīng)說道：

‘清凈如來藏，遍滿諸眾生，一切諸眾生，即是真佛陀。’

又說：

‘一切有情皆佛陀，惟為率爾無明遮，破彼無明即成佛?！?/p>

經(jīng)中又云：

‘若能了悟自心，即是證得佛智，無需另求佛陀，此即最勝之修行方便。汝等應(yīng)如是知，如是觀行?！?/p>

其實此心本來就是光明空寂的，若能證悟此點，即是成佛。這也就是我已經(jīng)證悟了自心的真實話。但是，法師你卻是信不及的。至于你的身心已經(jīng)是供獻給魔鬼的證據(jù)了，今天在此集會的眾人皆可作證，但是說出來恐怕對你的傷害太大了，所有還是不要說吧！”

達羅說道：“這真是甚為稀有了。既然你有我已經(jīng)為魔鬼所攝的證據(jù)，現(xiàn)在就請你當(dāng)著大家拿出來好了！這總比一輩子騙人，玩弄魔術(shù)，干嚎那些倒楣的喪曲好得多吧！”

尊者于是微笑的說道：“你既然這樣堅持，我就說一句使你一個人能夠領(lǐng)會的話，好使你確信無疑。你現(xiàn)在仔細(xì)聽著，好生領(lǐng)會：與你的肉體接觸的東西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在另外一個人的手中了。這種事實是否可以說是為魔鬼所攝的證據(jù)呢？”

達羅聽了，滿臉脹得又紫又黑說不出話來。

尊者雖然阻擋惹瓊巴，但惹瓊巴不聽，立刻就去暴露達羅的丑行。他走到一個很美麗的姑娘面前，這姑娘一向?qū)ψ鹫吆翢o信仰，但對惹瓊巴卻非常尊敬信仰的，惹瓊巴就向她要手臂上的環(huán)釧拿給眾人看。達羅羞憤交集，對尊者父子破口大罵半天才回去。

惹瓊巴非常高興，到處把手釧拿給人看，隨后又到這位姑娘工作的地方去，從她的手中又拿到達羅法師的念珠。因此大家都十分相信（達羅確與此女子有染了）。

羅頓心想：“這種事若非知道內(nèi)情的人告訴密勒日巴的，那么他所說的一切都是對的了。我倒要仔細(xì)觀察考驗他一下！”就說道：“今天的辯論已經(jīng)足夠了?！闭f著就拿著經(jīng)典回寺去了。

當(dāng)天夜晚，羅頓把僧缽中注滿了血；把嘎巴拉顱器中盛滿了牛奶，又把釋迦牟尼佛和弟子眷屬們的一幀畫像倒掛了起來。心中想到：“如果密勒日巴能夠知道我做了這件（反常的）事，那么他就是真正具足神通了，那么我也應(yīng)該承認(rèn)其事。”

第二天清晨，羅頓就來到尊者的住所，先碰見了惹瓊巴，惹瓊巴說道：“法師??！你也來替佛法丟丑嗎？”羅頓說道：“我是對尊者起了信心，前來朝拜的?！闭f著就一溜煙混進尊者的臥室去了。

尊者看見羅頓，微笑的說道：“法師啊！你用這種方法來考驗我無非徒勞而已。你們所想隱藏的一切事物，我都能以現(xiàn)量境界看得清清楚楚。你把出家人的僧缽中注滿五毒之精華，把（密乘的）顱器中卻盛滿了乳汁。你這是明知故犯顛倒所行，你甚至把釋迦牟尼佛和弟子們的畫像都頭下足上的倒掛了起來。你這樣的顛倒亂行，豈是佛教徒所應(yīng)為？學(xué)佛人是不應(yīng)該做非法行為的??！現(xiàn)在你應(yīng)當(dāng)依（顯密不同的）戒法糾正過來，把僧缽和顱器的盛物換掉，把佛像也掛正才好！”

羅頓聽了滿臉驚詫惶恐，顯出非常懼怕畏瑟的樣子，心中不禁對尊者生起了不共的信心。就對尊者說道：“瑜伽行者?。∥椰F(xiàn)在對您真是十分佩服及信仰了，請把您自己所修行的法要講說一下好嗎？”

尊者回答他道：“你對我有信心很好，但是我的修行方法現(xiàn)在卻不能輕易說與非器之人，那是會造成損害的！理由是這樣的：

敬禮譯師馬爾巴足！加持窮子護密誓，密宗之見甚險峻[25]，執(zhí)著自宗汝法師，

終日辯論文字故，行密乘道必招損。此需專修無散亂，多言談?wù)撜袣p，

密宗修持需秘密，若于城鎮(zhèn)持律儀，現(xiàn)比丘相招毀損。菩提乃由實修得，

多學(xué)經(jīng)論招毀損?？谠E只傳具器者，輕授無緣招毀損。深山隱居習(xí)禪觀，

有頭無尾招毀損。甚深瑜伽覺受相，說與大眾招毀損。百千毀損難具說，今日酬答應(yīng)止此?！?/p>

羅頓說道：“您雖然不愿說修行的覺受，但由于實際修持的原故，您的智慧自然顯露了出來。請您把（密宗的）灌頂、地道次第，以及見、行、修等之精義，攝要對我開示一下好嗎？”

尊者說道：“你的宗派所說的法，我是不曉得的，我的傳承所說的教授是如此的。隨即歌道：

“敬禮譯師馬爾巴足。我今答汝法師問。莫思詞句是與非，應(yīng)思其義凝神聽！

若無所見乃勝見，此即心性明空體。若無求覓乃大獲，此即心性寶庫藏。

若無需食乃妙食，此即解脫三摩地。若無需飲乃妙飲，此即菩提勝甘露。

自明即是妙智慧，此非語言能詮道，亦非聲聞稚童境，更非學(xué)者思辨域。

若了無贊亦無貶，即是最勝之灌頂。若證無高亦無下，即是最勝之果地。

若知無行（亦無修），即是最極殊勝道。若達無生亦無死，一切所有此最勝。

若證不可度量境，即是最勝因明量。若知無大亦無小，即是最上究竟乘。

若了無好亦無惡，即是最勝之方便。若證一切本無二，即是最極殊勝見[26]。

若達無境亦無緣，即是最勝之修觀，若知無取亦無舍，即是最勝之行持，

若能任運不著力，即是最勝之果位。未證以上各義者：持學(xué)傲人之法師，

多聞驕慢博學(xué)士，心執(zhí)取舍瑜伽士，此三等人俱一般，隨求解脫反被縛！

終為二執(zhí)緊束故，雖求自由竟自困！能所鐵鉤所拘故，雖求超脫終被陷！流轉(zhuǎn)三界無了期！”

羅頓法師至此，徹底悔悟，傲慢全消。向尊者五體投地行大禮拜，并向尊者請法。雖未獲準(zhǔn)，但從此對尊者生起不二之信心，最后說道：“這幾次的辯論，才是真正的辯論，尊者確實是勝利者，我實在心悅誠服?！毖援呺x去?；厝ヒ姷竭_羅說道：“正像密勒日巴所說，我們這些講經(jīng)教搞因明的人，大都是缺乏厭世和出離之心的。（因為一向懷疑和鉆究慣了，所以）對任何人、任何事都很難生起真正的凈信和尊敬。我們的這些佛學(xué)智識到底是對解脫有助呢？還是有害呢？我現(xiàn)在也不知道了。密勒的各種神通，實在是成功的真正憑證。我一直以為是魔術(shù)或障眼法，現(xiàn)在感到十分懊悔和慚愧，我對他的成就是毫無懷疑了?！?/p>

達羅說道：“你的自信心不夠，毅力不足。足見你對法的認(rèn)識尚極端不夠。我認(rèn)定他的各種神通不過是被某一大魔鬼所攝受賦予的。至于‘佛法’，他可以說是一竅不通！他們說我與該女郎有染，也是造謠中傷無中生有的事?！毖援吘驮跇O端的嗔恨心中死去。后來尊者說道：“因為對我的侵侮，可憐的達羅已經(jīng)墮入輪回之極邊去了?！?/p>

至于對尊者毀謗的其他和尚，在此次事件中亦毫無所得。

過了些時，羅頓頂禮尊足，皈依尊者，真實修行，以后就成為尊者五大出家弟子眾中極為出色的一員。他的故事，本書后面將再詳述。

這是尊者以神通及感化力降服（法師學(xué)者們）由妒忌心而引起的“辯論佛法”的故事[27]。

[1][1]印度古代學(xué)者以五種學(xué)問來概括一切智識：(一)因明－－是講求理則的學(xué)問，頗似西洋之邏輯學(xué)。惟邏輯著重在推理之方式及論句之形式。其大目標(biāo)在研究推理之準(zhǔn)則，故中文譯曰理則學(xué)。因明學(xué)雖亦有此成份，但其出發(fā)點卻是為了兩種不同的宗派和見解發(fā)生辯論時，找尋一共許之辯論準(zhǔn)則及方式。所以是一種講辯論原則的學(xué)問。因明學(xué)因為亦講‘何謂真’，所以又牽涉到認(rèn)識論方面的問題，不能算是純邏輯。但因明與邏輯頗為類似亦為事實。佛教初期重實修與果證，后來哲學(xué)發(fā)達，學(xué)佛人終生致力于‘學(xué)’而忽視了‘修’，因為講究學(xué)問，所以必定會注重因明學(xué)了。(二)聲明－－研究詞藻及文藝的學(xué)問。(三)工巧明－－實利之應(yīng)用科學(xué)。(四)醫(yī)方明－－醫(yī)學(xué)。(五)內(nèi)明－－研究自所信奉之宗教之經(jīng)典的學(xué)問。

[3]三種學(xué)處－－即戒定慧三學(xué)。

[4]三種法依－－佛制，比丘只許蓄三衣：一、眾聚時衣，二、上衣，三、中著衣。

[5]本尊生起三階觀：此為生起本尊觀之程序，大概是指：一、由種子字自成本尊及壇城。二、本尊及壇城收攝入空性。三、由空中再次轉(zhuǎn)成幻化身之本尊。

[6]大印三種觀：此處難言確指為何，大概是大手印行之明空不二觀、空樂不二觀和色空或顯空不二觀。

[7]密乘行人修儀軌供養(yǎng)時，先供上師本尊，再供護法，最后則施食供養(yǎng)鬼趣眾生。

[8]上面數(shù)句皆說明如何“積聚資糧”，即菩薩道上所謂之福德與智慧二種資糧。集一切善行資糧圓滿，即是成佛。此“積資”之術(shù)語，在西藏佛學(xué)中應(yīng)用極廣，平常大都少說“我在行菩薩道”，而多說“我在積聚資糧”。前者似太高，后者則有謙虛之意也。

[9]依密宗見，佛陀之金剛身、口、意本來圓成，非假外來。此句本來應(yīng)為“轉(zhuǎn)成本來金剛身、口、意”因限于七字文體只能省去‘口意’二字。

[10]三門：身、口、意為三門。

[11]依密宗之說，五大界皆各有具體之種子字形，如火界種子字為Ram等。

[12]此句意義更不易譯，上半句“氣集中脈”則無甚疑問，下句為gNad. Du. dsNun. 可譯為“向要點著力”，此恐需具足氣入中脈之證量之人才能明了。

[13]頂輪白明點下降，臍輪紅明點上升，至心間而紅白會合，則能發(fā)生種種殊勝境界。

[14]已證空性之人，見一切外境所顯，如極具活躍生命之種種奇觀，心甚雀躍歡喜，見一切皆有“美感”，此美感之敏銳性較前增強千百倍。此類經(jīng)驗之述說，在禪宗及大手印書籍中常?？吹?。

[15]齦鼠－－康藏高原上有一種住在地下之野老鼠，冬季時能夠冬眠數(shù)月。

[16]眾生執(zhí)著己宗，排斥他宗成見之深厚，實令人慨嘆！像密勒尊者這樣的大成就者，隨時隨地皆能由現(xiàn)量悟境中所說的話，還有人指控為模仿的！觀此而知古今中外一切宗教、哲學(xué)之爭，原無足怪，眾生相而已耳！一嘆！

[17]嘎巴那：梵名。即人之頭蓋骨，或顱器。密宗用以盛“五毒之甘露”作為供養(yǎng)及修密法之法器。

[18]因明量：即因明學(xué)上之“立量”，普通含(一)宗－－主張或議論；(二)因－－主張之理由；(三) 喻－－舉例說明。

[19])原文作“和尚們的因明”，但如此直譯則反失其意了。

[20]三食：不能確定何指，大概是指乳類食、谷物食及肉類食。

[21]尊者此處之評語實極具深義。所謂“虛空”一法，乃人類思想之一項概念或構(gòu)想。若無分別思想則不會覺得有所謂“虛空”或“空間”之概念產(chǎn)生。印度哲學(xué)各派，連佛學(xué)在內(nèi)，大都認(rèn)為“虛空”或“空間”為相對于物質(zhì)與“有法”者。甚至認(rèn)為“虛空”是一項無為法。此觀念在愛因斯坦之相對論發(fā)明以前，可能不發(fā)生什么問題。相對論對時空之連續(xù)性及不可分離性，或“物空”之不可分性已有確切的說明。過去，把“虛空”或“空間”認(rèn)為是一獨立之不生滅法，恐已不能立足。但佛學(xué)上之所謂“非擇滅無為法”之虛空，并非般若所指之空性。雖然在不得已時，或借喻時，講般若者常利用虛空一詞，以說明或影射空性，但兩者決非一事，此點必須強調(diào)說明。已證萬法為心所現(xiàn)之成就者，直覺的就能知道所謂時間、空間、物質(zhì)，有、無等問題皆六識分別妄想及習(xí)氣所生，非有定法及定相也。若爾，則對法領(lǐng)域中所討論的虛空是無礙抑有礙，皆成為戲論矣，尊者以神通證實此點，除闡發(fā)諸法為心義外，尤能開顯諸法自性空義也。

[22]另譯可作：“取舍不與法行合”?；蛑弊g為“不合取舍及行規(guī)”。

[23]直譯應(yīng)為：“所行若非積資糧”。

[24]原文為“Lo.hDod.”不知何義，可能有誤。Lo可能為Log之誤，為“樂于邪欲”之意。

[25]原文為“Kham.Po. Ches.”不知確意。

[26]證一切法無二，則得最殊勝見，此句解決了一切大小乘，及性相各宗之爭辯。證心物不二則了唯識，知色空不二則了中觀，證悲智、理事、輪涅、體用無二則能了達華嚴(yán)圓教之無礙境界矣。此句話極易隨口念過，若細(xì)嚼之，則為大乘佛法見之精石也。

[27] 此故事很明顯的表示西藏佛法中，重實修和重理論之不同宗派傳統(tǒng)之間的矛盾和沖突。此在中國亦然。但有一點必需說明者，即尊者并非完全排斥教理及披袈裟的說法和尚，尊者的弟子中，許多皆是說法師和學(xué)問極好的，尊者之首座弟子岡波巴大師則是學(xué)者、和尚、法師和實修的瑜伽行者之總和。此次之“辯論”乃由達羅引起，尊者亦從不喜與人辯論也。尊者并不排斥所有的佛學(xué)家和說法家，如其他故事中所清楚顯示者，尊者所斥乃“只說不修”的偽君子、偽法師耳